《河流漫过日常》
朝颜 著
北岳文艺出版社
写作《河流漫过日常》,前前后后历时近十年。也可以说,这部散文集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生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然”,都是构成这部书的关键之词。全书21个篇章的内容,都是面向自然、跋涉自然所得。从近处的赣南,到遥远的西藏,所有的抵达都和自然有关。其次,在写作过程中,我不愿意赋予它太多斧凿的痕迹,希望呈现出一种自然天成的状态,使这些文字足以和山川河流、自然万物相匹配。
河流是文明、乡愁生发的原点。我永远记得故乡麦菜岭村边的那条小河,我们在那里汲取饮用水,也在那里濯洗生活的尘垢,还依靠它浇灌田地里的作物、喂养家中的禽畜。我们仰仗着它,世世代代地活下来,却由于这样的相处太过稀松平常,有时竟忘记它有多么重要。
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我都生活在麦菜岭,记得每家每户生存所需最重要的三件事:向河流要水,向土地要粮食,向山林要柴火。从村庄向外围行走十几里或二十几里,有多处密布的山林,小梅坑和山坑是我们惯常去砍伐柴火的地方。从小学三年级起,我就去山上砍柴,即便过程极其艰苦疲累,我依然觉得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妙:淙淙的山泉、啁啾的鸟鸣、烂漫的山花、酸甜的野果、青翠的乔木和灌木,无不令我感到欣喜、满足。
作家余华曾说:“我一直认为童年的经历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方向。世界最初的图像就是在那时候来到我们的印象里……当我们长大成人以后所做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对这个童年时就拥有的基本图像作一些局部的修改。”的确,童年是人生的底色。也许正因为我从小和自然亲近,成人后才会不停地听从内心的召唤,一次次向山川河流走去,一次次在追寻自然中看见童年的影子,并借此回到灵魂的故乡。
行走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自从时间、精力和能力足以支撑我走向更开阔的世界之时,我就以长居地瑞金为圆心,不断地行走,不断地向外画圆,不断地扩大生命的半径。我所留下的那些文字,便可视作构成这个圆的点和线。
评论家谢有顺认为,在众多的文体中,散文是对人心最忠诚的守护。是的,散文家的每一次书写,几乎都出自心灵的需要。我常常想,面对同一座山,为什么我记录下这些事物,而不是另外的一些?为什么我下一次去和上一次去,关注的东西又有所不同?即使和别人同处一个时空,我和他人所记取的角度也不尽相同。或许,我们的眼睛捕获的所有风景,都源自心灵的投射。
我走上这样或那样的道路,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见识到新的世界,也呈现出新的自己。很多时候,我不仅与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一丛草、一只鸟、一条鱼在人世间相遇,还能幸运地与它们建立起相知的关系。这个时候,当我写下它们,便是在解读心灵的密码。与其说我在描述风景,不如说我在呈现风景中的自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关注自然,更关注个体生命在此过程中的领悟和成长。当我们回顾过往,扪心自问之时,最好的答案是:我读过的书,没有一本是浪费的;我走过的路,没有一里是多余的。
行走,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跋涉。我以为,任何不走心的到此一游、走马观花都不宜强行为文。一个人感官在场、情感在场、灵魂在场,甚至经受了肉身的苦痛,这样的记录方显其意义。
在众多自然风物中,我尤其喜欢河流。它的不息流淌,它的婀娜灵动,它的自我洁净,它的万种包容,蕴藏着永远也言说不尽的内涵。它是形而下的,贯穿人类生活日常;它又是形而上的,折射着哲学之光。故而在写作这部书时,流动之水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
没有一条道路不通往心灵,山川如是,河流亦如是。
□ 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