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卫国
“南畿名邑数婺源”，是晚清民族英雄林则徐对婺源的盛赞。作为婺源人，数十年来，因为摄影、因为文字等爱好，我有幸接待了太多太多的外埠朋友，听惯了客人们对婺源的赞美。众口一致赞誉下，每个人心仪的婺源，也有着不一样的风景。有的说，从勾檐斗角、鳞次栉比的明清古宅里，触摸到了历史的斑驳。有的说，从烟雨廊桥与一叶扁舟的灵动倒影中，读出了水墨江南的淡雅。有的说，从层峦染遍、漫山尽带黄金甲的油菜花海中，感受到了大地涌动的春潮。也有的说，从遮天蔽日的千年香樟树下，还有那村巷深处传来的温言软语里，唤醒了鼻尖有些酸楚、喉头却很是热辣的乡愁。
被誉为“梦里老家”的婺源乡村，散布着大夫第、司马第、尚书第、天官上卿、诸姓宗祠等明清古建筑4100余幢，拥有中国历史文化名村7个和中国传统村落28个。依山者傍山而建、临水者沿水而居，“相其阴阳向北，察其山水形势”，远近疏密，错落有致，巧妙结合。此即朱熹“同天人”“合内外”“天人合一”生态文化理念的具体体现。
江苏徐悲鸿研究会研究员、南京九龙艺术馆馆长、著名画家王正禄先生说，巧借山水布局村落，“天人合一”的生态文化，体现在传统绘画艺术上就是“山伴水而活”“水绕山而壮”“乡村蕴山水而隽永”的风水之说，这并不是迷信，其实质是在漫长的农耕岁月，先民出于生产生活的需要，对人居环境的选择、完善与改造。出于对这方水土的挚爱，古稀之年的王正禄先生，每年都要带师生来婺源写生，找寻创作灵感，并曾专程来婺源举办画展。
与国际新闻摄影“荷赛”齐名的“奥赛”，是当今艺术摄影的最高赛事。其常设国际评委、著名摄影家、奥地利的马库斯先生曾多次携摄友来婺源采风。马库斯说，他认识和了解中国艺术摄影，缘于“亚洲摄影之父”郎静山的摄影作品。由于种种原因，当年郎先生镜头中的山水乡村、田园风光，今朝大多失去了往日模样。令他兴奋的是，在婺源乡村，这种“郎氏”艺术摄影所追求的虚静空灵的画意犹存，风韵依然。
作家王晓莉仅来过两次婺源，就深深地恋上这最美乡村。走进婺源，撩拨山涧清溪，足使尘烟涤尽，轻吻油菜花瓣，已是暗香盈裳。遗憾于此前的走马观花，这位才思敏捷、笔端细腻的女作家，期待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此小憩，借这里的清风明月，静守清欢，独赏墨香。
不少著作等身的朋友，每每抵婺，行李箱中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一台笔记本电脑，满塞的都是书籍。他(她)坦言，选择月亮湾江畔的婺源崇本斋，实在为的是读书。这些朋友来婺源，不找城里的酒店宾馆，只是想找个安静的读书处。抛开案牍繁杂，忘却城市喧嚣，或择一处幽谷底，或一湾溪流畔，或一丛竹林下，或一间草堂中，柴门半掩，清风习习。择心仪之册，心无旁骛地捧读。从一抹晨光出，到漫天晚霞起。或是静听晨雨稀，到闲步江风轻。乏了渴了，溪埠汲水，焚香煮茶。饥了饿了，三两笔友，唱和小酌。不觉间，酒后茶、茶后歌、歌后泼墨，情逾酣处，一缕墨香伴清茶。
明人汪伟赋诗虹井，咏叹朱子义理之学。其诗云：“韦斋当日浚源深，一日虹光出井阴，道学上传洙泗远，余波千载淑人心。”书乡婺源，是朱子故里，圣贤辈出，文风鼎盛。历代仕宦、乡贤留下的传世著作3100余种，被收入《四库全书》的172种1290余卷。朱熹一生留下著作多达70余部460余卷，收录于《四库全书》的就有40余部。其崇尚修身养性、实践躬行、严谨治学、阐扬义理的为学遗风，深深地影响了其后数百年的读书人。时下在婺源，几乎每个村落都散落着规模不一的民宿，虽然风格有所不同，但大多兼具浓郁的文人气息，成为读书研学、修身养性之佳所。
也有许多朋友是因茶结缘，而喜爱上婺源的。云南临沧的邵云琴女士就是如此。临沧是著名茶区，本不缺好茶，邵女士甚至还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茶园。但每年的新茶季节，也正是油菜花海旺季，她总是会带着闺蜜茶友，长途奔波来到婺源。上云岭，入幽谷，进茶园，操茶事，亲手采摘，亲自杀青。晚上，闺蜜茶友们一边点评着投影幕上各自拍摄的花海美景大片，一边品鉴着杯中新叶的沁著茶香，实足的惬意悠然。婺源绿茶唐载《茶经》，宋称绝品，明清入贡。茶道、茶礼、茶俗蔚然成风。所谓“茶引文人思”。在这些茶友看来，茶是可以寄托感情、领悟人生的，在“冲、泡、饮”的轮番技巧表演后，谦逊中亦不乏得意的交流，将看似寻常的简单茶事，赋予了文化的深厚意蕴，展现着艺术的返虚入浑，在“敬、和、俭、静”的茶礼中，以茶会友，以茶明志，以茶自省，以茶悟道。
“在婺源全域这个巨无霸的天然影视棚拍戏，感觉太过瘾了！”以影视摄影师出道，曾执导《跨过鸭绿江》《冲出亚马逊》《八路军》等影视作品的董亚春导演如是说。行摄婺邑乡村，村落枕山傍水，屋舍夹溪而筑，小桥流水相接，粉墙黛瓦错落。茂林修竹间，野鸟欢唱，百花斗艳。重峦叠嶂处，青山滴翠，古木参天。任你是名冠全球的摄界大师，也不得不为这水墨丹青般的画卷所折服。
与董亚春一样，张国立、冯小刚、周润发等影视界名人，皆对此地情有独钟。早在2003年应邀出席婺源在北京的一场推介活动时，张国立表示：“很希望能去婺源拍戏。历经千百年沧桑，婺源依然能保持着如此优美的生态环境，着实不容易。就冲这一点，我和好朋友冯小刚甘愿担当婺源的免费宣传员！”表态的是张国立，先行的却是冯小刚。2006年11月冯小刚来到婺源拍摄电影《集结号》外景。不甘落后的张国立，则分别于2012年和2021年，先后率剧组《原乡》《朝云暮雨》，携陈宝国、奚美娟、冯恩鹤、马少骅、范伟、周冬雨等演员，深入婺源数十个村落拍戏。而痴迷于摄影的周润发，几乎每年的油菜花季、枫红旺季都要来婺源拍摄创作。
从电影《闪闪的红星》撩开婺源神秘的面纱，到《聊斋》《捕蛇少年》《暖》《青花》《大厨小兵》《星火》《集结号》《大瓷商》《穿越火线》《孤军英雄》《原乡》《朝云暮雨》等，至今，先后有500多部影视剧来婺源取景拍摄。火爆的“影视效应”，成为“菜花经济”“枫叶经济”之外，“最美乡村”又一亮点。
一位从普通记者做起、从业数十年、若干次到访婺源的媒体朋友，曾笑称婺源已没有他不曾涉足之地，言下之意，其对此地已无太多兴趣。在笔者的引导下，这位酷爱收藏的朋友走进一家私人民俗博物馆。从起初的不为所动，到不自觉地沉浸其中，到后来的如饥似渴，最终，饭点被一而再地延后。徽商故里、儒商辈出的婺源，文化底蕴深厚，民间素有崇美尚文、什袭珍藏的生活情趣。以此为源的婺源民俗文化，也就成了诸多地域文化中一朵亮丽的奇葩。鉴古收藏、泽被今世，如今的婺源不仅私家收藏成风，拥有好几家私人馆，还拥有一个各类国宝级和一、二、三级文物达万余件，近千件国家三级以上文物和四五十件国家一级文物的国家重点博物馆。
原先，总以为对婺源的美好认知，必然要与个人自身的文化、素养乃至见识有关。在接待一队前来研学的孩子，读到孩子们写的研学笔记，还有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微信聊天中，我才发现，婺源，在孩子们稚嫩的心灵中也装满了美好记忆。在研学的短短时日里，这些在钢筋水泥筑就的城市丛林中长大的孩子，终于深刻体味到了平日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时常挂在嘴边絮叨的老家，原来是如此美好的模样。
这里的节奏远没有城市那么紧张，呼吸的空气是清新的，天边飘过的云朵是慵懒的，就连缓缓的水流都是闲逸的。要说忙碌的也有，这不是孩子们来了么，厨灶边的阿婆阿嫂、系着围裙的大姑娘小媳妇，或炒或炸，或煎或焖，或炖或蒸，或煮或烤，忙得不亦乐乎。懂事的孩子纷纷在微信聊天中，用画面和文字将美景美食慰藉老人们那醇厚而绵长的乡愁。
